鱼叔叔不秃秃

【白曜】罗马假日12

12


李白坐在车里,点燃一支烟。

他的车停在路边,挡风玻璃外是王府井的高楼大厦。楼宇的间隙外是北京清晨的一线天,冬季的天空灰蒙蒙的,像一块罩在城市上方的破抹布。稀薄处有暗藏的光影流动,细细簌簌地漏出来,正好洒在李白的车玻璃上。

他摇下车窗,缓缓吐出一圈烟雾。纸质的名片安静地沐浴在阳光下,烫金的名字隐隐发光,东方镜。

李白又抽了一口,掐灭烟头,打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盒,把烟盒打火机和名片全部扔进去。

 

“这是我的名片,”东方镜打开皮夹,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李白,说,“再会,李先生。”

李白没接,她把名片放在格挡上,打开车门下车,站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,身影很快消失在李白的视线中。

 

李白清了清嗓子,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,发动了引擎。

他住在崇文门附近,离王府井不远,开车十分钟左右,但他开得很慢,心里一直想着事。这座城市正在慢慢苏醒,道路空旷,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鸽哨。灰色的幕布后是澄澈的蓝,能隐约看见天际。

北京的天和罗马是不同的。

李白的车停在红灯处,他看了看手机,没有任何显示。

 

他回到家,楼下的早餐店老板已经摆好摊开始叫卖。

这家店李白很喜欢,老板是夫妻档,地道的北京人,做出来的都是正宗的老北京味道。李白要了一碗打卤面,又要了一杯豆浆,坐在座位上用纸巾慢慢擦桌子。

“奶奶,我上学去了!”

“好嘞,路上小心。”

李白转头看了下,是店主的小孙子,看起来不大,十二三岁的模样。头发偷偷抓过,故意单肩背书包,正是最叛逆张扬的年纪。

“走在路上别玩手机!”

小孩低着头打游戏,头也不抬,不耐烦地应声:“知道啦知道啦!”他降低声音嘟囔一句,“真啰嗦。”

李白擦桌子的动作停下,他看了会小孩的背影,又看了看店外逐渐热闹的公路,把沾着油污的纸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,站起身,往店外走。

老板娘叫他:“李先生……”

“您忙,”李白晃了晃手里的烟盒,“我出去抽一根烟。”

 

“如果他那时候没有乱跑,”东方镜平静地看着车前渐起的曙光,“或许——”

没有或许,没有可是,生活本就毫无假设可言。

李白抽出一根烟,递给东方镜,东方镜摆摆手拒绝。

“我对他的厌恶,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,”东方镜说,“如果我拉住他,如果我劝说住爸爸妈妈……”

“节哀,”李白说,“生活大多如此。”

李白劝慰他人的方式别具一格,东方镜愣了愣,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。

“是的,”东方镜说,“生活没有如果。”

“我们只能活着。”

 

李白点燃一根烟,没有抽,半靠在墙上,眯着眼看小孩的背影。

行走的小绿人变成静止的小红人,小孩的游戏打到关键处,埋头往前走,左手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,把他拽回去,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,手机“啪”的一声落在地上。他愤怒地转头,对着李白大吼:“你做什——”

他的话还没说完,一辆汽车贴着两人身边极快地驶过。

还未说完的话梗在喉咙里。

李白不发一言,松开手,烟头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,转身回到店里。

店主正好煮好一碗打卤面,淋上浇头,端给李白。

“李先生,您的面。”

李白“嗯”了声,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,磨去毛边,夹起一筷子面条喂进嘴里。

 

面条是手擀面,和面时摔上了劲,十分筋道。卤子是混卤,口蘑切成丁熬汤,配料是黄花、香菇、木耳、干虾米和摊鸡蛋,最后加了点新磨的白胡椒调味,辣中带鲜。

他咽下一口,眼睛看着店外。小孩手里拿着手机,没有玩,规规矩矩地站在公交车站前,在等车。

李白放下心来,低下头,埋头专心吃面。

 

他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去拉那个小孩一把。

正如他安慰东方镜一般,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幻想。往者不可谏,过往的悲剧已经发生,伤痕犹新,他们也只能负重向前。

可他存在着一丝侥幸——如果他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。提前十年认识东方曜,在北京的街头,给他弹一首他喜欢的曲子,阻缓他乱跑的步伐,抑或是如同刚才一般,站在公路边,拉住乱跑的他。东方曜的人生会不会有更大的变化?他不知道,蝴蝶扇一扇翅膀会引发一场飓风,遑论是一件足以改变一生的大事。但是,至少李白可以确定,东方曜不会如同现在这样毫无安全感地活着,讨好地为李白出头打架受伤后,想的第一件事却是李白是否生气。

如果是东方曜就好了。

 

李白吃完饭,上楼洗澡补了一觉,下午两点又准时到达公司。

他到的时候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到齐了,武则天坐在首位上,短发梳在耳后,耳朵上别着一个蓝牙耳机,大红嘴唇紧紧抿着。她的面前放着一摞写满字的纸,李白扫了一眼,算上武则天手上正在看的那份,一共有五份方案。

李白在心里暗自感叹,一天的时间被武则天逼出了五份方案,营销的朋友又得累秃头。

他拉开武则天右手处第一张座椅,坐下,助理立马把咖啡端到他面前。

武则天头也没抬,直入正题,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
李白向助理道谢,喝了口咖啡,“重写。”

武则天“嗯”了声,又说:“但是要有噱头。”

李白的才华毋庸置疑,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向粉丝解释专辑为何会推迟。

李白不予置评,又喝了一口咖啡。妲己提着小手袋打开会议室的门走进来,坐到李白旁边。助理把五份方案放到妲己面前,妲己甜甜地说了声“谢谢”,放下手袋翻看起来。

李白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,有人给他打电话。营销和策划的人员陆续到齐,武则天拍了拍桌子,不露自威,“开会。”

李白把手伸进口袋里,划掉了来电。

 

武则天给李白敲定的噱头是开一场跨年演唱会,露脸的。

妲己给李白的人设是桀骜不羁的天才音乐制作人,事实也的确如此,李白多年来不屑于公关宣传,不参加综艺节目,署名还都是英文名,高调作曲,低调做人。但是,桀骜不驯并不等同于与市场作对,作品和艺人开始挂钩,艺人也变成了一种商品。

演唱会是一个良好的机会,让商品李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。

 

“我们前期会造势,妲己负责联系一些认识的记者,写一些新闻稿,内容随意,但务必保持正面,”武则天翻了翻手里的会议记录本,“李白你可以传一点demo到官网上,微博也要同步更新。”

李白点头,拿出手机准备打开备忘录记下,刚划开屏保,手一顿。

未接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,地址是意大利罗马。

是东方曜。

他的心里涌上一阵喜悦,却又开始好奇东方曜为何会突然给他打电话。他想了想,点开微信,给东方曜发了一条“我在开会,回聊”。

“……李白?”

李白抬起头,看着武则天“嗯?”

“在想什么?”

李白掩饰性地清清嗓子,“没什么。”

武则天没有深究,她点点头,接着说:“曝光量增加后,你的行为也会受到限制。”

李白挑了挑眉。

“平时尽量去熟悉的酒吧,都是成年人了,应该懂得怎么保护自己。”

李白点点头。

“接下来会给你安排一些采访,涉及内容无非工作生活,”武则天顿了顿,“我记得你是不婚主义者?”

李白有些迟疑地点头。

“那就好,”武则天说,“公众人物谈恋爱,这可是大忌。”

李白说:“事情总是变化发展的。”

武则天有些意外地看着他,挑挑眉。“那就撑住,”她说,“至少演唱会后。”

 

散会后,李白没有离开会议室,反而坐在座位上想事情。

良久,他拿出手机划开屏保,拨通了东方曜的电话。那边很快接起来,背景音有些吵闹,听起来像是在琴房。

李白集中注意力听了下,背景音乐断断续续,他觉得有些熟悉。

“偶像?”

李白回过神,“嗯”一声。

“你……开完会了?”

李白又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我是不是——”东方曜说到一半又止住,生硬地转开,“没什么。”

“怎么了?”

东方曜在电话那头摇摇头,想到李白可能看不见,又出声:“没什么。”

李白耐心地追问:“怎么了?”

东方曜还是说:“没怎么。”

李白觉得有些奇怪,东方曜这明显是话里有话。他想了想刚才东方曜给他打电话的情形,又想了想东方镜口中的东方曜,突然想通了。

小朋友闹别扭了。

“东方,”李白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,“你没有吵到我。”

东方曜握着手机,在电话那端沉默。

“我们是朋友,我们平等地共处,”李白说,“你的想法,你的表达,并不会对我造成困扰。”

“可是,”东方曜开口,“我总是给你造成麻烦……”

“你没有,东方,”李白说,“如果我是自愿的,那么就不是麻烦。”

东方曜在电话那头不做声。

隔了一会,李白换了一个话题:“我明天回罗马,你要我给你带什么吗?”

东方曜下意识开口:“不需要……”

“东方,”李白打断他,“我们才谈过。”

东方曜没有说话,隔了一会,李白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他结巴的声音。

“如、如果可以,Lee的专辑就、就好。”

李白笑起来,“Good boy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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